卷首 《大吴会典》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德佑十三年孟冬凛冽的北风如刀割般肆虐黄河于开封三决。
刹那间浊浪排空仿若天河倾泄而下一十七州县转瞬沦为泽国。
残阳如血映照着漂浮于河面的尸骸堤岸崩塌的轰鸣声与百姓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成群的乌鸦在天空中盘桓啼血不时俯冲而下衔走堤柳新抽的嫩芽。
此情此景恰如《河渠志》所载 河决如虎兕出柙非人力可御。
德佑帝临轩北望手中的奏报微微颤抖当看到灾民 析骸以爨 四字时不禁悲从中来竟将手中的玉杯狠狠捏碎于案指血滴落在 罪己 二字上洇开如红梅昭示着帝王内心的悲痛与自责。
万方登寿域一雨破春辉。
未腊梅先实经冬草不腓。
龙沙降王表鹤馆候朝衣。
共贺升平代天颜映紫微。
冬至日寅初刻浓重的霜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圜丘坛寒意彻骨。
礼部尚书周崇礼身着华丽的蟒袍却难掩内心的慌张他双手微微颤抖着捧诏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荷天眷命统御万邦一十三载兢兢以守社稷惶惶以恤黎元。
今黄河三决于开封浊浪吞城郭田庐漂没者十万余顷哀鸿遍野饿殍枕籍。
此诚上天垂象以雷霆示警朕心震怖每览灾报辄握笔而手颤对案而神伤。
追思太祖武皇帝提剑定九州浚河渠、筑堤防河清海晏漕运无阻仓廪盈实如丘山。
今朕承大统竟至河患频仍非河伯不仁实朕失德 —— 德薄才疏致五行失序更兼墨吏横行工料克扣堤坝虚筑上干天和下累百姓。
每念及此朕衾枕难安恨不能以身填决口以血祭河神! 着礼部恪遵《大吴会典》速备冬至圜丘大祭。
朕当亲执苍璧躬行三献免冠徒跣跪诵罪己之辞求上天宥罪;更遣重臣遍祭河伯、禹王以玄玉、太牢为献祈河神息怒复归故道。
愿以朕之不肖换黎元之安;以祭典之诚祷九州之宁。
钦此。
袍服下的中单早已被冷汗浸透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竟升起缕缕白雾。
当读到 吏治腐败 时袖中镇刑司的密信悄然滑落寸许玄色封蜡在霜光的映照下泛着冷芒仿佛在诉说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钦天监监正立于东侧手中的时辰牌因紧张而不住颤抖与旁边的立柱相撞发出轻微而又刺耳的声响。
他私改的卯初吉时牌角还沾着昨夜与镇刑司密会时的灯油那淡淡的油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坛下谢渊身披绣着獬豸的御史官服按剑而立目光如炬。
见周崇礼读错 怙恶不悛 四字心中顿时了然此人定是心神大乱。
当读到 朕德薄能鲜 时德佑帝突然剧烈咳嗽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苍璧上如梅花落雪触目惊心。
谢渊敏锐地瞥见镇刑司缇骑在坛后交换眼色他们手按刀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场阴谋似乎正在酝酿。
太牢被陈放在祭坛东南那病牛早已是奄奄一息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轰然倒地。
谢渊手持精钢打造的验骨锤这锤子是工部专为查验牲畜骨质所制锤头呈八角形布满细密的凹槽可有效防止打滑。
他用力砸向牛骨黑髓如墨汁般溅在周崇礼华丽的蟒袍上惊飞了檐角铜铃栖息的寒鸦鸦群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聒噪。
此牛肝肺俱腐! 谢渊怒喝一声将锤子重重掷于地响声如惊雷般震落檐冰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李通判你敢指天发誓此牛纯色无疵? 户部尚书李通判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祭器旁腰间镇刑司的腰牌不经意间磕在青铜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献官失手摔碎醴酒酒水洒在祭坛上很快便凝结成冰。
玉工从人群中冲出手中紧紧捧着次玉高呼:谢大人!此玉有暗裂乃镇刑司王瑾强换! 话音未落便被如狼似虎的缇骑拖走他手中的玉料坠地裂痕恰如黄河决口的地图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黄河结冰日寒风呼啸开封决口处新筑的祭坛在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肃穆。
谢渊代帝读诏时北风裹挟着冰屑如利箭般扑来将 非为天灾实乃人祸 八字吹得断断续续仿佛连苍天都在为这人间惨剧而悲叹。
河道总督陈宏业跪在西侧身着价值不菲的狐裘却难掩内心的恐惧狐裘下露出镇刑司密信一角信上 远离决口 四字被手指反复搓得发毛纸张边缘已然起皱。
活牲栏中病犬突然疯狂地撕咬黑猪鲜血四溅陈宏业瞳孔骤缩 —— 那正是镇刑司 示警河神 的暗号。
谢渊读至 以安河神之灵 时突然将诏书卷成剑状直指陈宏业:你力主祭坛东移三里可是想掩盖石料场的朽木? 话音刚落冰面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开裂出一道道缝隙似在回应此言。
陈宏业膝下的冰碴迸入裤管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身体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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