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花匠入府那日是个春光明媚的上午。
云棠被允许在婆子的陪同下在棠苑的小花圃前“学习”。
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泥土耳朵却捕捉着院外的每一丝动静。
终于一阵略显陌生的、清脆而不失从容的女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王管事的引导声。
云棠借着起身捶腰的姿势目光飞快地掠过月洞门。
只见一位身着浅蓝色学生装、梳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子正与王管事并肩而行。
她身姿挺拔容颜清丽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与不容忽视的自信与府中那些浓妆艳抹、身姿摇曳的姨太太们截然不同。
她手中拿着一个速写本正边走边与王管事交谈语气不卑不亢。
正是原女主苏婉清! 云棠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成功了!苏婉清以花匠的身份进入了督军府! 然而几乎是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在回廊的拐角处一道属于二姨太心腹丫鬟的鬼祟身影一闪而过。
监视无处不在。
云棠立刻低下头恢复那副怯懦模样仿佛只是无意中抬头对陌生来客感到一丝好奇便又迅速回避。
苏婉清的目光似乎也无意中扫过棠苑在云棠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自然地转向王管事继续讨论着花材的选用。
惊鸿一瞥暗藏汹涌。
苏婉清被安排在靠近花园的一处僻静厢房暂住以便构思花艺设计。
她行事利落很快就列出了所需花材和工具的清单并要求查看晚宴主厅的布局。
王管事一一照办态度客气。
这位苏小姐(他虽不知其真实身份但观其气度谈吐心知绝非普通花匠)的要求合情合理且确实是为了晚宴效果。
二姨太那边很快就收到了心腹的详细汇报。
“那女花匠直接去了库房看瓷器又去大厅量了尺寸还问了晚宴的流程和可能到场的贵宾……问得可仔细了。
”丫鬟低声禀报“看着倒真像是来做事的。
不过她单独在厢房时确实无人监视若是有人想传递什么……” 二姨太眯着眼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做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继续盯着尤其是她跟棠苑那边有没有什么暗中接触!哪怕是一张纸条一句话都给我揪出来!” 她坚信云棠引入这个女花匠必有所图甚至可能借此与外界传递消息。
她只需要耐心等待抓住确凿的证据。
而云棠在最初的激动过后迅速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主动接触苏婉清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落入二姨太的圈套。
她必须借力打力。
这天傍晚沈阎难得早归心情似乎不错。
云棠在为他揉按额头时状似无意地、带着点小女子分享新鲜事的口吻细声细气地说:“督军……今天府里来了个女花匠说是从上海请来的打扮得……跟女学生似的真稀奇。
” 沈阎闭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显然对这等小事毫不关心。
云棠继续小心翼翼地说:“她……她好像很厉害王管事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要是晚宴的花弄得好督军您也有面子……” 她的话听起来完全是一个无知妇人对于“新奇事物”的肤浅感慨和对男主人的奉承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沈阎却忽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你见过她了?” 云棠被他看得心中一凛连忙摇头眼神慌乱:“没……没有!我就是……听打扫的婆子碎嘴说了几句……我整天在院子里不敢乱看的……” 她的恐惧真实无伪。
沈阎审视了她片刻似乎觉得她也没那个胆子和外人有牵扯便重新闭上眼淡淡道:“做好你分内的事外面的事少打听。
” 云棠乖巧应下心中却稍稍安定。
她成功地在沈阎这里为“女花匠”的存在铺垫了一个合理且无害的印象。
接下来的两日督军府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苏婉清专注于她的花艺设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分配给她的工作间和花园里偶尔会向王管事提出一些采购要求。
她举止得体并未与府中任何女眷有接触包括云棠。
二姨太的监视一无所获不免有些焦躁。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或许那云棠就是个蠢货引入花匠纯粹是为了讨好卖乖? 然而就在晚宴前三天一个意外发生了。
苏婉清在库房清点一批刚运到的荷兰郁金香时不小心被堆放不稳的花架擦伤了手臂虽不严重但雪白的手臂上那道红痕颇为显眼。
恰巧沈阎视察库房储备路过时瞥见了这一幕。
苏婉清并未像寻常女子般惊慌失措或娇声呼痛她只是微微蹙眉用手帕按住伤口然后落落大方地向沈阎行了一个新式的鞠躬礼:“督军。
” 沈阎的脚步顿了顿。
他见过太多对他畏惧谄媚的女人倒是少见如此镇定自若的。
尤其她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腐朽深宅的朝气。
“怎么回事?”他声音依旧冷硬但目光在苏婉清手臂的伤痕和她那张清丽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
王管事连忙上前解释缘由。
沈阎听完没说什么只对王管事吩咐了一句:“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便转身离开了。
整个过程短暂而平常却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漾开了涟漪。
一直密切关注着苏婉清动向的二姨太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此事。
尤其是沈阎那句“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在她听来简直是石破天惊! 督军何曾对府里一个下人如此“关怀”过?更何况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花匠”! 二姨太心中的警铃大作之前的疑虑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危机感取代。
她不再仅仅盯着云棠而是将苏婉清也视为了巨大的威胁。
“好!好得很!”二姨太气得浑身发抖“一个云棠还不够又来个狐媚子!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她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风已起萍末微澜即将演变成吞噬一切的漩涡。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云棠刚刚为任务的推进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更大的危机已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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