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和车行的地窖弥漫着陈年木屑与煤油混杂的气息洋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的裹挟下剧烈摇曳将周明远沾着煤屑的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斑驳色块。
他握着烧炭棍的手指关节发白正在绸缎背面勾勒天坛西配殿的建筑草图青砖飞檐的轮廓在布面逐渐成型。
突然地窖门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混着孙二爷刻意压低的沙哑嗓音:“景林来了还带了个生面孔。
” 周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炭棍在绸缎上划出歪斜的墨痕。
他迅速将草图卷进云锦夹层掌心已经握住袖中匕首的暗扣 —— 方景林作为多年的接头人从不会破坏 “单线联系” 的铁律。
掀开活动床板的瞬间地窖内浑浊的光线里浮现出两道人影走在前面的方景林依旧戴着那顶磨得发亮的灰呢礼帽而身后的陌生人让周明远呼吸一滞。
来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细密的毛边却戴着块锃亮的欧米茄手表表盘在昏暗的油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那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鹰隼扫过地窖每个角落时周明远清晰地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压迫感。
“这是徐金戈先生” 方景林摘下礼帽扇着风额角还沾着汗渍“以前在军统行动科现在跟咱们一条心了。
” 徐金戈抬手整理袖口时虎口处厚实的老茧暴露无遗。
那是常年紧握勃朗宁手枪留下的印记比周明远在战俘营用刺刀磨出的茧子更显沧桑。
“周先生炸西郊军火库的手笔佩服。
” 徐金戈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榆木桌角“不过日军现在翻出了笠原商社的旧案说军火库的 TNT 炸药和当年杀佐藤英夫的是同一批号。
”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周明远心口。
他在地下情报站的档案里见过这个名字:1937 年那个血色盛夏笠原商社社长佐藤英夫一家七口横尸宅中现场只留下半枚染血的樱花纹章案子至今悬而未决。
没想到五年后竟成了日军栽赃的利刃。
方景林从褪色的夹袄内袋掏出张皱巴巴的《京城晚报》头版标题被红墨水粗暴地圈起来:“西郊爆案系共党所为笠原商社余孽作祟”。
署名处 “陆中庸” 三个字写得遒劲有力文章里甚至详细描述了吹箭杆上的水波纹路还编造出 “共党用唐寅真迹传递炸药图纸” 的荒诞细节。
“这个陆中庸” 方景林把报纸拍在桌上震得茶碗里的水花四溅“上次聚宝阁的文物走私案就是他给日本人当的眼线!” 孙二爷端着粗瓷碗从木梯上下来碗沿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昨儿文三儿拉车听见宪兵队在查三合帮的人说当年抢《兰竹图》的飞贼跟炸军火库的是一伙!” 周明远猛地想起爆炸现场捡到的半块木牌那上面 “防疫给水部” 的字样在记忆中愈发清晰。
他摸出贴身藏着的木牌黄铜表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徐先生在军统时没听过 1855 部队这个番号?” 徐金戈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寒潭般幽深。
他从布衫内袋摸出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
“去年截获的密电里提过” 他的手指划过一串日文密码“对外称‘防疫研究’实则在天坛圜丘坛秘密研制细菌武器。
佐藤英夫死前正跟部队里的高级医官频繁接触。
” 他顿了顿指甲重重按在 “犬养平斋” 的名字上“这个表面玩虫斗鸟的浪人实则是 1855 部队的物资中转站!” 话音未落地窖木门突然被撞开。
文三儿的旧毡帽歪在脑后洋车把手上还沾着泥点他大口喘着粗气额角青筋暴起:“孙二爷!广和楼被宪兵队围了!说阿福是给共党送情报的!” 周明远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袖中匕首滑落掌心却被徐金戈铁钳般的手按住。
“别动!” 徐金戈的声音低沉而冷静“现在广和楼三步一岗你去就是送命。
” 他转向方景林“你带周先生从密道走我去巡捕房找张翻译就说阿福是我安插的线人。
” 方景林领着周明远在胡同里穿梭墙面上新刷的通缉令还散发着浆糊的酸味。
周明远的侧脸画像被画得扭曲变形旁边 “悬赏五百大洋” 的字样刺得人眼疼。
路过聚宝阁旧址时破损的雕花木门上还留着去年学生砸店的痕迹满地瓷片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像极了天坛西配殿里摔碎的细菌培养皿。
“陈掌柜当年把《兰竹图》卖给佐藤英夫” 方景林的声音裹着叹息“后来铺子就没再开过门。
” 两人刚拐进烟袋斜街前方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杨秋萍举着募捐箱站在路灯下旗袍下摆被夜风掀起罗梦云攥着一叠传单站在她身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周明远认出这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上次在广和楼后台她们唱《松花江上》时眼里的泪光至今清晰。
“快躲开!” 他低声警告拽着方景林躲进巷口阴影 —— 远处传来军靴踏地的整齐声响歪把子机枪的枪管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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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从狼烟北平开始第28章 茶馆局与旧案牵来源 http://www.schwrc.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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